以色列改革，为何越改越乱？丨凤凰聚焦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最近公开宣称，以色列永远是民主国家，是中东自由和繁荣的灯塔。而当他说这番话时，他的背后是一个从1月份以来已经经历了超过20次大规模示威游行的以色列，最近游行更是越来越频繁，人数直逼百万，政局风雨飘摇。
自视拥有光环的以色列，为什么反倒成了中东最不稳定的地方？一场司法改革，又把以色列引到了怎样的历史十字路口？
01
当地时间4月8日，以色列约有14.5万民众在多起暴力事件发生后，在特拉维夫市中心挤满街道，挥舞着以色列国旗，以反对政府的司法改革。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以色列1948年建国，到现在已经75年了，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么大规模的民众游行抗议活动，走上街头的人几乎囊括了所有的社会职业，工人、学生、商人，甚至是军人，波及多个城市，主要是耶路撒冷，特拉维夫、海法、贝尔谢巴、阿什克隆，这些地方都有规模不等的抗议活动。”
2023年1月4日，从内塔尼亚胡政府宣布启动司法改革开始，相伴而来的就是以色列国内的抗议示威浪潮。从1月7日的200人到3月25日的63万人，反对声浪一发不可收拾。美联社指出，这是以色列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抗议示威活动之一。
以色列抗议民众：
“以色列最基本、最基本的民主，处在崩溃边缘，我们的民主在崩溃、经济在崩溃，人民因此团结一致，越来越多民众感受到这一点。为此我们一起走上街头。”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司法改革一提出来，老百姓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提出抗议，但是最近一两周游行的人越来越多，最多达几十万人，这次游行不仅仅包括反对内塔尼亚胡的人，其实是各个政党、各个党派从左到右的人都有，因为以色列绝大部分人认为，这次司法改革有可能会动摇以色列的国本。”
此次引发矛盾冲突的司法改革涉及法官任免、司法审查、政府法律顾问和基本法等内容，其目的在于限制最高法院和政府法律顾问的权力，使议会和政府享有更大权力。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要削弱最高法院的权力需要两个途径，一个要剥夺最高法院对宪法的审查权，另外现在最高法院的法官是由一个独立的社会团体选拔的，改革之后，是要由以色列政府来选拔的。”
以色列是一个以议会为国家政治活动中心，以少数代表通过讨论进行主要立法和行政决策的民主共和国，有着比较完善的议会制国家体系。但由于在现行体系中没有一部根本意义上的宪法可行，依据1992年的两项基本法律，以色列议会通过立法拥有了最高立法权。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院长 李绍先：
“以色列它的立法权和行政权高度的黏连在一起，总理在一定程度上拥有立法权，那么能够对行政和立法构成制衡的就是司法权，司法权的高度体现在此。最高法院可以对议会通过的议案进行审核，它可以宣布议案失效，从而构成制衡。”
对于以色列基本法规定赋予最高法院的审核权。内塔尼亚胡和他的支持者称，长久以来最高法院已经成为一个“孤立的精英集团”，不能代表以色列人民，要予以削弱。但在反对派看来，削弱意味着议员、部长和总理在任职期间将会免于调查或审判，会削弱对弱势群体的保护。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现在的改革就是要把以色列政治中唯一能够制衡议会的权利给剥夺掉，对于绝大多数以色列的犹太人，或者说左翼的自由派来说，对他们影响很大，可以说以色列整个政治体制的结构就要发生变化。所以有人说这是政权更迭。”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院长 李绍先：
“司法改革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使政府的高官，特别是内阁成员、总理，免于司法系统对他们的威胁，这也是特别引起民愤的一点。”
02
2月21日，以色列议会以63票对47票通过了全面司法改革计划中第一项法案的一读。按照以色列执政联盟原本的计划，预计于3月底举行二读和三读。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读实际上就是一个审议表决过程，司法改革要通过议会当中一读、二读、三读之后，就是法律了。”
据《以色列时报》报道，改革方案一读的通过，引发了国内大规模的抗议活动，抗议活动逐渐波及到军队内部，已有数百名预备役军人联名上书，通过拒绝服役以示抗议，还有数千人威胁，如果这些改革法案落实为法律，他们也会拒绝服役。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以色列公民自由的权利，主要是通过最高法院的司法解释来保护的。如果最高法院的这个权利被剥夺了，那么所有以色列公民的个人权利都会受到损害。这对以色列整个国家的震动都是特别大的。”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院长 李绍先：
“以色列是个全民皆兵的国家，每个人按照法律规定都得服兵役，服兵役之后实际上自动转成了预备役，预备役的动摇实际上要影响到现役了，那国家就危险了。”
面对抗议活动中预备役军人的发声，3月25日，现年64岁的以色列国防部长加兰特呼吁以色列政府暂停推动备受争议的司法改革计划，建议于4月26日“独立日”假期前与反对改革的人士开展对话。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加兰特本人是支持司法改革的，但是他对于司法改革进行到今天而引起的国内分裂，特别是引起军队内部的不满，表示很担心，所以他要求暂停。他作为国防部长出来讲话，影响力是很大的。”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院长 李绍先：
“实际上他显示了内塔尼亚胡所领导的利库德集团内部也分成了两派，这一次利库德集团的将近10名议员公开表示赞成暂停司法改革。”
面对加兰特突然发表反对意见，内塔尼亚胡政府连夜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紧急宣布解除加兰特的国防部长职务。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内塔尼亚胡觉得党内有人反水，他认为这是对他的挑战，他是出于维护自己权力地位的考虑，不能容忍这个现象的出现，而且他作为总理有权这样做。”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内塔尼亚胡希望通过迅速开出格兰特能够平息利库德集团内部和街头的争议，但实际上解职之后，他发现引起了更大的愤怒，也引起了利库德集团内部更大的纷争。”
加兰特的解职进一步点燃了以色列民众的不满。当天夜里，成千上万的以色列民众涌上全国各大城市街头，自发举行抗议活动。
据《纽约时报》报道，尽管迄今为止发生了多起大规模抗议活动，但是没有一场抗议活动的强度能与宣布解雇声明后几分钟内爆发的抗议活动相比。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之所以在加兰特被解职的第二天游行的规模一下子就扩大了，就是大家都关心涉及到军队和国防的事情。对以色列来说，国防和安全是第一位的，因为以色列面临的外部威胁还是比较严重的。”
4月5日，以色列军警与巴勒斯坦民众在耶路撒冷阿克萨清真寺两度爆发冲突，地区局势骤然紧张。
面对内忧外患，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4月10日晚在特拉维夫突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此前被他一怒解职的国防部长约阿夫·加兰特留任。
03
据以色列媒体分析，此次以色列爆发大规模抗议，究其深层原因，这是过去数十年来以色列社会和政治矛盾的一次集中爆发，首要表现在以色列选举体制的弊端上，以色列议会选举采用比例代表制，根据得票数分配议席。这种选举制门槛较低，虽然可以调动普通民众参政的积极性，但却更有利于小党派。
2022年11月1日，内塔尼亚胡所在的利库德集团与宗教政党、极右翼犹太复国主义政党势力联手，获得议会120席中的64席,组成新一届政府。
中东学会常务理事 殷罡：
“以色列这个国家非常特殊，党派过多，多到了一些极端的宗教势力也在议会里占有席位，而比较正常的一些政党，像工党，包括利库德，只能拿到三四十个席位，为了组成内阁，他们不得不向这些小党妥协。”
除了选举制的弊端之外，由于宗教倾向、移民背景和社会阶层不同，以色列犹太人分属不同群体，其中代表世俗主义的左派和正统派犹太教徒之间长期存在着矛盾。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最高法院的宪法权利不是正式法律通过的，右翼的人就是要削弱最高法院的权威，来增加政府手里的权力，推动这个国家进一步向宗教的方向发展，左翼的人是要确保最高法院的权威，所以矛盾还是很广泛、很深刻的，最高法院实际上就是代表了左翼和右翼的意识形态之间的博弈。”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我觉得内塔尼亚胡和右翼党派有一致的利益，第一，都想要实现以色列的犹太化，要通过法律、立法来达到这个目的。第二，是要对巴勒斯坦，特别是要进一步蚕食西岸地区的土地。”
面对抗议活动，内塔尼亚胡政府依然执着于司法改革，一方面反对派认为，通过司法改革内塔尼亚胡想要将更多的权力握在自己的手中，另一方面由于内塔尼亚胡是以色列历史上首位在位期间受到刑事指控的总理，内塔尼亚胡的积极推进，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在指控中脱身。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最近就通过了一个法律，内塔尼亚胡即便是在被审判的期间，也不能剥夺他总理的权利。现在还要通过一个法律，就是内塔尼亚胡即便被判了刑，他也有豁免权，他还可以继续当总理。对他来说，他要延续自己的政治生命，跟司法改革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这也是老百姓比较担心的问题。”
04
司法改革带来的巨大分裂不仅在以色列内部上演，还波及到了美国。面对以色列国内的对立形势，白宫也紧急喊话内塔尼亚胡发表声明称，“对民主制度的根本变革应在尽可能广泛的民众支持基础上进行”。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美国的政治生存根基，已经寄生在国内强大的犹太势力以及与之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以色列的各种政治势力上，美国无论什么党派执政，什么人当总统，都要确保以色列的安全，确保以色列的发展，这是它在中东政策的基石。”
据路透社报道，内塔尼亚胡迅速对美国的相关言论做出回应，表示“以色列是一个主权国家，所做决定是根据人民的意愿，而不是基于来自外国的压力，包括来自最好朋友的压力。”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现在内塔尼亚胡一方面表示是为了以色列的民主和利益，不能听任何一个外部大国的指挥。而在执政联盟内部的交易当中，他又表示，由于司法改革造成的街头抗议，有可能触发以美关系的危机，对执政联盟没有好处。他是反过来把拜登向他做工作这个事情给用起来了，来影响六党联盟的政治动向。”
依照目前的情况，最高法院有可能最终会否决司法改革法案，对此，内塔尼亚胡及其盟友威胁要无视最高法院的此类举动，而这又将带来更大的危机，不少外国投资者认为这威胁到了以色列的国家安全和经济核心。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军队预备役的人和很多高科技的从业人员参加了抗议，这涉及到以色列安全和经济的核心。国内老百姓对政府和军队的信心下降，另外投资者对以色列的信心也会下降。实际上过去两三个月，以色列的投资外逃情况很多。”
在国家安全和经济核心面前，内塔尼亚胡面临着骑虎难下的尴尬局面，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教授迪斯金表示，如果他推迟改革，需要避免被右翼盟友推翻下台；如果继续推进司法改革，以色列军队可能会四分五裂。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在这种情况下，内塔尼亚胡没有任何别的选择，如果他不同意，那么那些政党就不和他组阁了，任何一个政党只要退出，他的政权就垮台了。实际上他是被极右的政党给‘绑架’了，他想延续自己的政治生命就必须改革。”
面对着来自国内的强烈反对和国际的批评声音，内塔尼亚胡随后在3月27日宣布，他将把以色列议会关于司法改革相关法案的第二次和第三次投票推迟到犹太教逾越节之后，“以便有时间进行一次真正的辩论” 。
中东学会常务理事 殷罡：
“他还会持续改革，所以说难以化解这些矛盾，我认为以色列应该有人提出一个妥协方案，就是司法要改革，但是要逐步稳健地改革，我觉得这是个比较好的出路。”
内塔尼亚胡在中东政坛的外号是“魔术师”，他自认为是唯一能保护以色列安全的领导人，即便丑闻缠身，他却依然能翻盘重新执掌以色列。只是不知这一次，面对如此的撕裂乱局，被反对派称作没有剎车、没有底线、极端分子的内塔尼亚胡，魔术还能不能继续奏效？
制片人：王瑞
编导：时琳琳
编辑：王津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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